蜘蛛網

我家公寓一樓的進門處，天花板的日光燈周圍，總是長滿蜘蛛網。

一隻兩隻的蜘蛛，像是說好一樣輪流在燈管旁邊結網。網上可以看見牠們用餐過後的剩餘，每次經過我總要特別彎下腰，深怕自己也成為牠們網上的生贊。

害怕蜘蛛的我，面對一直霸佔著日光燈的牠們，永遠只能低頭迴避。無數次，我在內心祈禱，那個看不下去的鄰居快點出手，把這些蜘蛛清一清吧！彷彿沒有人看見一樣，蜘蛛呼朋引伴地開始拓張牠們的領地。角落、樓梯間的縫隙，甚至只要有兩個平面相接的地方，牠們就好像是從一開始就住在這裡一樣，原本生活在這裡的我，反而成了外來者。

某天當我終於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。家門以外已經沒有可以容納我的地方，全部都是滿滿的蜘蛛網。而我一直期待會好心出手的鄰居們，卻都無視這些蛛網的存在，依舊優雅地穿越前行。

原來──只有我會感到困擾。

我聽見節肢碰撞的細微碎聲，那是蜘蛛的尖牙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響。牠們在嘻笑，在嘲諷無法踏出門外的我。

這都是你自己的問題。

其他人都沒意見，怎麼就你意見最多。

對不起，是我錯了。

對不起，是我不對。

對不起......對不起......

就算我道歉了，這些蜘蛛依舊不會離開。牠們橢圓的臀部吐著絲線，從天花板垂降下來，張開的八隻腳晃呀晃的，好像在進行某種邪典一樣的儀式。

會有人注意到我嗎？被蛛網綑綁，放置在走廊角落的我。

鄰居們依舊沒有任何反應，就算有我這麼大一個體積的東西被放在角落，只要被蜘蛛網遮著，就不會有人聽見我的哭聲。

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，我的世界開始上下顛倒。我掛在天花板上，看著其他人從我下方走過。

我再也不討厭蜘蛛網了。

現在我跟他們一起，看著來往匆忙的人，漠視著我們的成就。

我終於瞭解蜘蛛們在想什麼了。大多數的人不是看不到，只是視之不理。但總會有那麼一個人，像曾經的我一樣，願意正視他們，卻也對他們露出恐懼的氣息，只想要枯等別人的幫助。

大樓的日光燈關了又亮，亮了又關。新的住戶搬進來了，現在我們只需要等。